第四十章

生下来就是巫师的克星，但这又怎么样？索尔并不是为了自己在战斗，它还带了一个小男孩，除了给它使绊子，这个明显是觉醒了某些血统的男孩给不了它任何帮助，并且直接导致索尔防守力增强的同时攻击力却成倍下降，当然，还不至于下降到会完全不对巫师造成伤害的地步。

    霍尔看得非常清楚，索尔并不仅仅是被贾斯帕驯服这么简单，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骑士在保护自己的国王——索尔臣服于贾斯帕——而且就现在的情况看来，索尔对此非常了解。

    这种看似完全不可能在人类和巨龙身上发生的关系，让霍尔非常感兴趣，这也是他为什么执意地让阿诺德把安古斯引到腊特城的原因。他退出战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欣赏索尔捉襟见肘地反击，巫师能把巨龙逼到这个地步，实在非常难得。

    谁让它只能在确保贾斯帕不受伤的时候，做出一些对巫师而言无关痛痒的攻击呢？

    巨大的身躯让索尔行动不便，但那也并不全是给他带来坏处，贾斯帕被它好好地保护在了身后，就连遗漏的魔法也近不了他的身。

    巫师和巨龙你来我往地打了好几个回合也依旧让人看不出个胜负，这种结局不是索尔想看到的，因为贾斯帕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与此同时，巫师们也十分惊恐，他们身体里原先充沛的魔法无缘无故变得越来越稀薄，仿佛随时都可能枯竭。

    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变得越发的杂乱无章，很快，这些分散在各处的魔法因子顺着某一种固定的轨迹运动起来，活像是被某一股强大的吸力集中了起来，明明没有风，但是树叶摇晃的沙沙声越来越大，沙尘涌动的同时，海浪的拍击声也历历在耳。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深处内陆的腊特城周围连大一点的湖泊都没有，更不用说大海了。

    当霍尔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只来得及支起一个不算太牢固的防护罩，然后一阵强光袭来，剧烈的痛感让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强大得实力，让他近几十年都没有遭受这么严重的创伤，剧痛让他在某一种程度上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巫师能够造成的破坏，如果一定要说，那就只可能是施展元素魔法的法师。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魔法的孩子来说，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对他自身也有伤害，可在强光消失之后，半蹲半跪在地上缓解疼痛的霍尔却惊讶地发现贾斯帕依旧好好地站在原地，唯一改变的不过是他站着的位置——从索尔的身后走到了它的身前。

    被笼罩在巨龙庞大身躯阴影之下的少年头上长着绝对不属于人类的犄角，他的眼睛一只蓝的清澈一只金的刺目，覆盖了半张脸的鳞片让他看起来恐怖极了，而背后那一对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大小不一的翅膀，以及脖子那里裸露出来的时不时窜过金光的鳞片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造成今天这一切的人都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无论是刚刚离开的那群人，还是留下来的你们。”贾斯帕的声音不再是过去的那种独属于少年的清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光是听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利——就像用长指甲划过金属片，无所畏惧如巫师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在应和他的话，突然吹起的风、遮住了月色的乌云、没有木柴却再次燃烧起来的火。

    战争一触即发。

    阿诺德发挥自己的特质，站到了霍尔的身后，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准备随时带着对方逃遁。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来阻止了贾斯帕。

    “停手，贾斯帕！”汤姆的声音在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和狂风的呼啸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还是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清了。

    贾斯帕看向汤姆，用一种汤姆陌生的眼神，他非常明白那眼神中包含着什么——仇恨以及悲痛。

    “杰克不会希望你这么做，尽管这里有邪恶的黑巫师，但是更多的，是无辜的人民，他们曾是你的邻居，战火不该蔓延到他们身上。”

    “没有人站出来！”贾斯帕怒吼着，“在杰克为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跟他一起战斗！他们只会躲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杰克死去！”

    “贾斯帕，他们没有能力与黑巫师抗衡，生命对任何人都同样重要。”汤姆的脸上也满是悲恸，“不要责怪能力不足的人们。”

    “难道我就该让他们看着杰克死去吗？！”贾斯帕厉声质问。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汤姆尝试着走近贾斯帕，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彻底明白贾斯帕口中的那句“我是个怪物”的真实含义，他原本以为贾斯帕说的是自己会魔法，但是现在看来，事实远比他以为的糟糕，杰克竟然把贾斯帕是一个人龙混血的事情瞒住了他。

    “贾斯帕，你有能力驱逐这群黑巫师，所以你必须保卫腊特城，保护这里的人民。”

    “但是杰克死了，他……再也不会醒过来跟我回家。”贾斯帕的态度软化下来，他身后展开的翅膀都收了起来。

    “杰克是一名龙骑士，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用自己的双手保护着亚斯大陆上的普通人。”汤姆走到贾斯帕的身边，不顾他身上冰冷却也灼手的鳞甲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贾斯帕，你将继承杰克的意志，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亚斯大陆，摧毁黑巫师们的根基，彻底打败他们。”

    被汤姆安抚下来的贾斯帕带着愤恨而又委屈的语气说：“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杀死了杰克，我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诺曼·格里芬，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汤姆大口地喘着气，似乎这样能让他的剧烈起伏的情绪稍微平缓一些。

    “所以，我现在就要杀了他们，为杰克报仇！”

    贾斯帕的表情很痛苦，这种痛苦不完全是因为杰克的死亡，更多的，是他无法承受巨龙血脉的人类身躯带给他的，不完全的体型变化和强制爆发出来的元素魔法光束，都给他带来了无法扭转的伤害。

    “相比这些，你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索尔终于插上一句嘴，它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吗？”

    索尔低下头，看着仰视他的贾斯帕，说道：“你已经给他们造成了伤害，元素魔法的残留会让他们痛苦终身。”

    “这还不够！”

    “难道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就能让杰克活过来吗？”索尔质问，“如果你认为可以，那么，尽管去做吧，我绝对不会再拦着你。”

    说着索尔拍了拍翅膀，缓慢地飞了起来，贾斯帕知道，这是索尔离开的标志。

    “你不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我！”贾斯帕高喊。

    “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男孩，做你该做的。”

    留下这样一句话，索尔在所有人的目送中离开了，贾斯帕仰着自己的脖子看着索尔离开的方向，突然卸下了刚刚那种凶残暴戾的威压，他狠狠地瞪视着所有在这里的黑巫师，用一种恨不能够吃他们肉喝他们血的眼神。汤姆站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贾斯帕的不安，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腊特人看向他时怪异的眼神。

    “先生，我让那些腊特人陷入了沉睡，这个时候继续伤害他们只会更加刺激眼前这个龙血人。”阿诺德悄声说，“传送魔法阵也已经刻画好，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干得不错，阿诺德。”霍尔再一次赞叹。

    “承蒙夸奖，先生。”

    “他的实力超乎我的想象，适时避让会让我们收获比直面攻击更多的好处，是时候想想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了。”霍尔说着，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告诉其他人，准备撤离。”

    “好的，先生。”

    黑巫师们在贾斯帕的默许下离开，他知道自己身体里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是他还不会运用他们，硬碰硬他不一定能够讨到好处，养精蓄锐正确掌控那股力量才是现在的他最应该做的。

    “我们带杰克回家。”汤姆打横抱起杰克的尸体，贾斯帕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夜丨色深沉，黎明遥远。

    杰克的葬礼仓促而又隐蔽，他龙骑士的威名被很多人知悉，怀着对他的敬畏，腊特城一些镇民自发的来到这里，但是他们却不敢走近——因为贾斯帕。

    那晚上之后，贾斯帕不是人类的言论不胫而走，过去格外在意别人看法的贾斯帕现在已经能够做到熟视无睹，或者说麻木。

    他比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自己是一个怪物的事实，但是现在，他还需要借助这个力量完成他接下来要实施的计划。

    穿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洁净正式的汤姆站在贾斯帕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他说：“好了，贾斯帕，该开始了。”

    杰克安静地躺在棺木里，他的身边摆满了白色的花朵，贾斯帕安静地打量着自己的父亲，过去的十三年，他从未尝试这么做，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杰克非常的英俊，比腊特城任何一个男人都要经看。

    “通往天神的道路不可预测，因为他怜悯的本质，寄予在他的文字里、他的神话中，因为虽然天神给了我们消息，但我们仍有义务去解释它，因为当我们张开臂膀时，大地收下了这个空虚无意识的躯壳，但现在这个灵魂已经远离进入了永恒的光辉，正因为痛苦，我们才找到生活的意义，和我们出生时的失去的优雅，有着无穷智慧的天神把答案教到我们的手中，正因为他没有躯壳，所以我们的灵魂能在他的世界重生……”汤姆小声地念着悼词，气氛凝滞而肃穆，“愿天神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尘归尘，土归土，愿你的灵魂在天堂安息，阿门。”

    “愿天神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尘归尘，土归土，愿你的灵魂在天堂安息，阿门。”贾斯帕跟着念，然后将手中捧起的尘土抛洒到已经合上的棺木上。

    遥远地方出来巨龙的吟唱，褪去往日的威慑，这次龙吟显得低沉而悲伤，如同挽歌。

    举行完葬礼，汤姆跟着贾斯帕回到了他的家，贾斯帕现在的情绪有点不对劲，那一晚之后贾斯帕再也没有笑过，过去那个傻乎乎的小子好像跟着杰克一起死去，现在留下的只是一个躯壳。

    “贾斯帕，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离开腊特城。”贾斯帕说，“可能会去寻求某些巫师的帮助，据我所知，法师在亚特蒂斯大陆非常稀有，我得学会控制那股力量。”

    “杰克跟你说过法杖的事情吗？”汤姆握着手中的水杯，艰难地喝了一口。

    贾斯帕摇了摇头，他沉默地坐在沙发里，宛若一座蜡像。

    “我非常怀疑，那个法杖被放在了你这里。”汤姆边说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这让他的语速非常缓慢，“如果真的像我猜测的这样，那么，你的处境非常危险。”

    “我并不惧怕那些。”

    “贾斯帕，听着，杰克过去十几年做出的那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全部是出于对你的保护，他认为只有把你完全从这件事情中择离出来，才能确保你的安全，所以他有这么长的时间跟你说明你是格里芬家族的传人却从未透露。”

    “黑巫师的头领，我是说，杀了杰克的那个人也姓格里芬，是吗？”

    “是的。”汤姆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回答。

    “他们是家人，但是那个人却对杰克痛下杀手。”贾斯帕面无表情地叙述着这一事实。

    “很多时候，血缘并不能拉近人们的距离，特别是在这样庞大的家族中，血缘意味着你会多出一个敌人。”

    “格里芬家族知道我的存在吗？”贾斯帕问，“如果我去寻求帮助，他们会不会告知我如何运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

    “我恐怕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汤姆满怀歉意地说。

    “我难道就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可以告诉我如何使用力量的人吗？”

    “你说的没错。”

    贾斯帕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他一点都不惊讶地看到了倚门站着的索尔，索尔毫不热情地跟向他点头致意的汤姆回了一个礼——这是贾斯帕看到过的索尔最懂礼貌的模样——他走到贾斯帕对面的四脚凳坐下，用平淡的语气说：“如果你想要学会掌控自己身体里魔力的方法，我想，有一个种族可以帮到你。”

    汤姆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惊诧到直接打断了索尔的话，汤姆说：“这不可能，他们不会接受任何人类寻求的帮助。”

    “这倒是个实话。”

    “索尔，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帮主贾斯帕从失去杰克的悲痛中走出来，掌控力量固然重要，但是，这绝对不会比贾斯帕的身体状况更令人挂心。”汤姆看到贾斯帕因为听到有人能够帮助他梳理身体里的魔力而发亮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

    “放心，威美森林并不是那么好进入的。”索尔说，“贾斯帕如果想要真的进入森林腹地，需要经历重重考验。”

    “你会陪伴在他的身边吗？”汤姆问。

    索尔因为汤姆的这个问题沉默下来，尽管在经历过那一晚的事情他已经非常明确地感知到了自己无法对贾斯帕所遭受的一切弃之不理，但是贾斯帕的态度才是他未来归宿的决定性因素。

    “索尔……”贾斯帕开口了，“我知道自己过去的想法有多可笑，也许你说的没错，相比起同伴我更多时候只是拿你当成玩伴，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愿闻其详。”索尔面无表情地说。

    “我已经向你展示了我强大的实力，现在，是你表态的时候了。”贾斯帕脸上肃穆的神情让看惯了他傻乎乎模样的索尔很不习惯，但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摆在脸上，“我，贾斯帕·杰克·格里芬，正式要求驯服你。”

    索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稚色的贾斯帕，露出了一个介于严肃和玩笑之间的笑容，他说：“愿意为您效劳，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