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奶香和焦糖气息之中的，是一种很好闻、让人禁不住唾液加速分泌的一种干粉香。

    这个气息相当令人怀念。

    亚妮想了想，随后猛地响起，在她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父母去过有皇族出席的豪华宴席，当她路过贵宾厅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从那大厅门前闻到过这种味道，当时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她的母亲告诉她，这就是面包的香味儿……

    面包……

    亚妮抱住怀中婴儿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些。

    她抬起头看了眼此时守在烤箱边的黑发年轻人，发现这会儿他居然已经靠着厨房的灶台打起了瞌睡……亚妮正想要叫醒他别烤过时间糟蹋了食物，就在这个时候，从厨房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亚妮转过头去一看，这才看见一个小鬼的身影出现在厨房偏厅的门口，他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含糊地问：“什么味道这么香？”

    ……

    陆十二是被烤箱运作停止的声音惊醒的，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依然是在做梦或者压根就是产生了什么幻觉——此时此刻，本应该只有他和亚妮两个人外加一个小婴儿的小小的厨房偏厅里满满当当挤满了人，椅子上地板上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各个身上都穿着睡衣，却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双眼放光地盯着他——

    就像是在垃圾桶里翻到了一块肥肉的一群野狗。

    而他陆十二本人，就是那块肥肉。

    陆十二：“……”

    黑发年轻人抽了抽唇角，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赛尔凑到了他的面前，留着哈喇子说：“陆十二，你在搞什么，什么东西这么香这么香！”

    心知在救助站的人都是比较守规矩的也不怕遭到野蛮哄抢，陆十二戴上烘培手套，转身打开被他守在身后的烤箱，从里面将烤盘拖出来——

    非常具有喜剧效果的是，他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起了周围围观群众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就像他刚刚端出烤箱的不是一盘子饼干，而是一颗即将被点燃的原子弹似的。

    陆十二将烤盘扔在灶台上，微微眯起眼凑上去看了看，此时此刻在烤盘中的面糊被靠得金黄诱人，不用凑近闻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和糖香，只是大约是烤得时间还是有些过长，个别几块饼干的边缘有被烤焦的痕迹……

    总的来说，还是很成功的。

    陆十二拿起一块，轻轻掰开，咔擦一声脆响，又是引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陆十二顺手将手中大的那一半递给赛尔，后者接过去就迫不及待地往嘴巴里塞，陆十二也含蓄地咬了口手中那块饼干——比想象中的稍微没有那么脆，大概是烤箱预热得太早他赶着放进去结果发面的时间不够，营养粉调成的面糊被烤熟之后，那股廉价废料味儿反倒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歪打正着，有点像羊奶苏打饼干。

    因为考虑到要分一些给亚妮的宝宝做口粮，所以陆十二在放糖的时候刻意放得比较少，饼干并不是很甜——如果做给成年人吃，多放一些糖，味道应该更好才对。

    陆十二想着，将烤盘里已经烤好的饼干大方地装了五六块给亚妮，此时赛尔已经吃掉了分给他的那一半，这会儿正瞪着俩黑亮的招子，双眼放光地瞅着他——陆十二翻了翻眼睛，重新拿起一块饼干，又在上面撒了些糖霜，递给赛尔：“再试试？”

    当赛尔狼吞虎咽咔嚓咔嚓地将那块饼干塞进嘴里快速咀嚼吞咽进肚子里时，陆十二囧着脸将到嘴边的那句“这次有没有更好吃一点”吞回了肚子里。

    他转过头，发现在他的身后，刚才还以各种姿态缩在厨房偏厅的流浪汉已经迅速的、十分有素质地排起了一条长队——一眼望去，长队看不见尾巴在哪，陆十二站在这长长队伍的最前端，忽然之间，就从一个“野狗都不如的新人”变成了“整个救助站最受欢迎的人”。

    ……

    “我真高兴我选择了这个救助站！哦哦，我当然知道它们不应该是饼干，但是我必须要说，它真像！”

    ……

    “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一团面糊一样的东西原料是什么？”

    ……

    “我猜是营养粉，但是看在老天爷的份儿上，营养粉才不会有这么香呢！这浓浓的气味让我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哥们，就为了今天这么一口吃的，我愿意给你挡枪子儿！”

    整整一夜，陆十二囧着脸接受各种夸赞，从小听着“隔壁邻居的小孩多么能干”系列长大的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对他进行各种夸赞，从头夸到脚连头发都被称赞看上去柔软可爱保养得真好……期间，他甚至满脸惊慌地拒绝了一个女流浪者的求爱。

    这天晚上陆十二一直忙碌到凌晨四点，厨房偏厅里那人潮汹涌的架势才稍显平缓，当他打着呵欠将最后一盘饼干从烤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厨房的偏厅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虽然是一群流浪汉，可是大约是因为到底还是在政府的地盘上，所以发放饼干期间虽然救助站前所未有地热闹，但是却并没有遭到哄抢，每个人都是领了自己的那份就撤退了——

    当陆十二将倒数第二块饼干交到一个拍在队伍最末端的老人手中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给陆十二道了谢，此时烤盘中只剩下最后一块饼干，陆十二松了口气，随手拿起那块饼干准备往嘴里塞，却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那个老人转过头，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那份饼干，一双眼睛却盯着陆十二手中的那块。

    陆十二：“………………”

    就在他几乎想要把手中的这块也递给老人的时候，对方却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似的跟陆十二说：“陆，我还有孙子以及孙媳妇在另外一个救助站，他们是没有口福了，但是我的重孙才刚刚断奶，我想弄点儿好的给他吃——你手里的这块饼干卖给我好不好？作为代价，我愿意支付给你一个金币。”

    陆十二：“………………啊？”

    “一个金币少了吗？那两个好了，我身上就这么多了……”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金币，还没等黑发年轻人反应过来，就将他手中的饼干一把抢过，与此同时，他动作相当敏捷地顺手将两枚被捂得发热的金币塞进黑发年轻人的手中——

    “喏，给你，给你，买定离手，不许反悔！”